七
慧琴的电话终于打通了,老婆说她要死了,想见慧琴一面。你们在外面挣那么钱干什么啊,老妈要死了你们也不回来一下,你们也要眼睁着看生你们的妈是怎么死的,你哥在牌桌上不下来,就等着妈死呢,你呢?
慧琴说,妈出了什么事啊?
慧芬把手机一把夺了过去,说琴你不要管妈,她胡说呢,什么死不死的。
慧琴问到底怎么回事?
慧芬把老婆到省里的医院看病缺钱的事给慧琴说了,慧琴还是沉默了一会儿,说去年哥出事的时候我们把存的钱全拿了出来,还借了同事的钱,现在我们也只能最多拿两万块了。宏斌说如果再多的话就要跟咱们家划清界线,他也快四十岁的人了,还在工厂里跟我一样做苦力,要房没有房住,要地没有地种,你们这样让我们怎么活啊。
慧琴发完牢骚就把电话挂了。
老黑说我真是愧对慧琴啊。
凑够了六万块的手术费,老黑感觉到这六万块像是沉重的好几十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,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。好在手术还算成功,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,回到老家又是一个春天了。慧芬重新找了个男朋友叫二旦,离过婚,也是工地上干活的,和辰东关系不错。慧芬要两万块的彩礼,说是要替老黑还贷款的。二旦也答应了,慧芬那天晚上就到了二旦家里,两个人住在了一起。
二旦应了彩礼迟迟没有拿给老黑,也没有拿给慧芬。
宏斌的父母到老黑家走亲戚,老黑觉得不好意思见宏斌的父母。宏斌的母亲说亲戚就是要多走动,咱都是农村的,不比城里人。老婆说起了他的病,说多亏了慧琴和宏斌了,要不是他们两个的资助,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把地面顶上个土堆。
宏斌的父亲说宏斌不是说他们工厂不挣钱吗?说在外面开销大,存不了钱,一个月的工资刚够花。我还想叫他回来呢,在工地当个小工也比在工厂里强多了,在这里吃自己花自己的,在外面都要用钱扛才行啊。
老婆笑着,说宏斌两口子……
老黑抢着说,是在外面存不了钱,都以为在外面去用麻袋装钱呢,其实什么都不是,工地上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,凡事没有干过的时候都觉得容易,容易不容易只有自己亲身体会了才会知道有多难,我连续两年了,在工地上就是没有赚到一分钱。唉——
老黑说着长叹了一口,他心里隐隐预感到一丝不祥。
宏斌的父母离开后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晚上的时候慧琴打电话给老黑,问是不是宏斌家里人到过咱家了。老黑说今天来了,慧琴问是不是你们给说我们给你们钱的事情了?
老黑说提了一点,不过说没有说明白,没有说拿了你们多少钱?
慧琴说他们家里爱钱如命,老是想法从我们两个这里刮钱,你们一句话让宏斌在他们家里都难过啊,他父母骂着不要他这个儿子了,说是给咱家黑家养了个儿子。他们家要跟宏斌划清界线呢。
老黑手里握着电话,除了叹息,就是把牙咬着嘣嘣响。
慧琴说不要再跟他们家里人提钱的事了。
老黑淡淡地说了一句,知道了。
老婆说有钱人声音就是大,他们挣那么多钱要做什么啊,放在那里也是白放。慧琴说就是因为你们平时不存钱,要用的时候找这个借向那个借,这年头钱不好挣更不好借啊。
老黑说开春了,再过几天我出去给你们挣钱还账。
慧琴问我哥呢?
老黑说也不知道去谁家打牌去了。
慧琴说家里出了那么多的事,他怎么还出去打牌啊?你要给好好说教啊。
老黑不想跟慧琴谈这个话题,又叹一声气,问宏斌呢?
慧琴说加班去了,他加班工资高,一个小时十一块,每天加到十一二点才回来呢,借别人的钱人家也催着呢,我们也很辛苦的。
老黑说真是难为你们了。
这年春天,老黑跟着二旦、辰东又到了小秦的工地上做钢筋工,老黑年纪有点大,小秦安排老黑在宿舍区不远的钢筋加工区,加工区顶上有铁棚,夏天太阳晒不到。慧芬也跟着二旦到了工地。虽然说二旦和慧芬两个人还没有结婚,但两个人在工地上也是住在一起的。二旦住的是集体宿舍,慧芬睡在二旦的那间宿舍里。老黑给慧芬说你们两个还在到外面租间房住吧,住在集体宿舍连个帘子也没有,跟一大群男人住在一起多不方便啊。
二旦也喜欢打牌,收了工就和辰东几个人凑一桌一直打到半夜才肯睡。工地上的厨师回家以后,慧芬就给工地上的人做饭吃,这样慧芬就和二旦搬到了原来给厨师准备的那间单间。做饭的工资很低,还不如一个小工。慧芬说只要能跟二旦在一起,没有工资她还照样在工地上待了半年。
那一年,辰东和二旦的工资也输了,二旦承诺给慧芬的两万块彩礼看来已是遥遥无期。老婆开始张罗着给慧芬另寻一家,村子附近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给慧芬当媒人的,私底下都说慧芬的脑子有问题的,不要嫁给别人又跟另外的人跑了,坏了媒婆们的名声。老黑付清了贷款的利息,买了一只土鸡,给老婆改善了一下生活。老婆说现在的生活真是一落千丈啊,以前的日子那才叫生活,顿顿离不开肉,活得那个开心啊。
老黑说谁叫咱们不会存钱,现在的日子过得真难啊。
冬天,宏斌和慧琴从南方回家探亲。宏斌和慧琴看上去很瘦弱,老婆说你们挣了钱要吃好喝好,存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啊。慧琴说,你说存那么多钱干什么?我们存来存去还不是进了你们的口袋。老黑又叹着气,说明年了一定要出去给你还钱,靠你哥还钱我看也难啊。
慧琴说那是我哥出事你给借的,他应该还。
老黑摇着头,说难啊。
支书听说慧琴回到了娘家,端着茶杯到老黑家。支书说你爸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给你们还账啊,你们也不体谅一下家里的老人。
慧琴笑着,不说话。
宏斌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,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睡,宏斌和慧琴当天下午就回宏斌的父母家了。他们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,慧琴临走又回了一次娘家,给了老黑五百块钱生活。老黑说借你们的钱还没有还,我都不好意思了。
慧琴说还钱慢慢还,你们一下也拿不出,只不过现在房价涨得快得很,宏斌家里又催宏斌去县城买房。人情归人情,这是我们两个的一点意思,还钱的事情另外再说吧。
慧芬逼了一把二旦,说如果再不送彩礼的话她真要嫁别人了。二旦没有其他的办法,只能把城郊的二十亩地贱卖了。二旦把钱送给了老黑,辰东说不就是还贷款嘛,我去就行了。老黑要自己去,辰东说你看你把你的那两万块捂得严的,还贷款你还不放心啊。老黑笑着把钱给了辰东。辰东到了镇口,碰到了一个儿时的女同学,两个人聊了一会儿,辰东没有去信用社,而是去了那个女同学家里。女同学也是离过婚的,刚从新疆回来。老黑塞到辰东手里的钱辰东并没有还贷款,而是送给了女同学的家长。不到一个下午,辰东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了下来。
辰东回到家里,要了老黑的身份证。老黑说还贷款还就行了,还要什么身体证啊。辰东说人家改了规矩,还贷款也是要身份证呢。第二天辰东让女同学的父亲找了一个熟人做担保,又以老黑的名义贷了两万块。那两万块还没有出信用社就被女同学的父亲揣在了口袋里。女同学的父亲说,钱清了人就是你的了,明天简单地办个婚礼,就算是你的人了。
辰东让老黑请人办婚宴,老黑还觉得莫名其妙。
辰东说我要娶媳妇,老黑说你都这样了谁会把女子给你啊。
辰东说你只管请人办婚宴请行了,宰只鸡也可以。
老黑不理辰东,认为辰东是在说胡话。
二旦下午来家里帮忙,从家里带了一只鸡过来,老黑才知道辰东不但没有把贷款还掉而且又贷了两万块出来。老黑说这样也好,人都说儿子是父亲上辈子欠的债,我上辈子欠这小子多少啊。欠债还是要还的。老黑说。
那天辰东的女同学彩英变成了辰东的媳妇。人们都很高兴,只有老黑高兴不起来。
文/杨润泽(回族)
杨润泽,80后网络写手,新浪草根名博,某中文原创网站签约作者。
感谢您
秒
的陪伴!
您的无私分享是我们传递价值的动力!
如果您觉得我们分享的文章不错,不妨点击右上角“转发到朋友圈”分享给朋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