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日里我们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形。
无垠的田地间总会做出许多的田埂或水沟;水泥路上总会每隔一段就横切一个长长的收缩缝;饮料瓶里的饮料总不会装满,而是与瓶口留一小段距离;
炒菜时总是先少放一点盐,尝其味后才酌情添加;电脑里总要做一个备份;填志愿书时,总会填上第二志愿或第三志愿;写文章时留一点空白供读者思考和想象……
这都是留出一点空地啊。
我的一个乡邻,在盖房子时把自家的化粪池设计在后院,别人劝他说,这样设计不好啊。污水多了流不走怎么办?他说,没事,我的房子左边是空地,右边也是空地,还怕污水流不走吗?
没过几年,他的左右都有人盖上了新房,左右空地都被占用。又有人劝他把化粪池改走。他说,没事,池子大着咧。人算不如天算。在一个多雨的夏季,他的化粪池污水四溢,蛆虫肆横,弄得他的屋子里一片狼籍,家人都叫苦不迭。他逢人便叹:想不到啊,想不到啊。引得别人忍俊不禁,一时间传为笑谈。
做事自以为完美无缺,不留一点空地,其结果必然会逼得自己无路可走。
我的一位同学,老家在偏僻的山区,每次上学总要坐很久的车,坐车时总不忘要带一点晕车的药,可他本人并不晕车。问他缘由,他总是秘而不宣。同行的几位私下里都认为他有恋药癖——至到有一天,那几位遇到了一件难堪的事。
那天他们宿舍几人坐车去十堰,车行不到几公里,旁边的一个中年人面有难色,双眼恹恹,不一会儿便嗷嗷地干呕起来。我的那位同学奔过来同中年人耳语几句后,冲他们神秘一笑拿出了他的药让中年人服了下去,避免了他们想象中的气味难闻的呕吐情形。此事传开后,令我们对他这个“老坐车”刮目相看。留出空地,既方便他人,也是方便自己啊。
不留空地对法学家来说就是“凡规则皆无例外,恶法非法”; 不留空地对哲学家来说就是“绝对化意味着谬误”;不留空地对农民来说就是“株株紧密,每株庄稼都蔫萎”。不留空地对渔民来说就是“一网打尽后,下一网什么也别想打”。
人生是个大舞台,要想活得精彩,活得壮美,活得有气魄,就需要给生命留一点空地。
其实留一点空地并不难,它需要一点“冷”。
《三国演义》中刘备知道二弟关羽被吴所害后,坐不住了,急遣几十万精兵伐吴为关羽复仇。任凭满朝文武百般劝说,刘先主就是不纳忠言,由于复仇心切,不能冷静审视天下大势和具体的战势,最终导致几十万大军覆灭,蜀国自此元气大伤,刘先主自己也命殒白帝城。如果他能“冷一冷”,或许会有另一番天地,大即成未可知。
《菜根谭》中有句话:“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,毋躁急以速其忿;人有操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,毋躁切以益其顽。”其大意是说很多事情你急着弄不明白或许头脑清静之后会弄明白;指挥他人,他根本不服从时,不如放下来或许他自己会觉悟。
留一点空地并不难,它需要一点“淡”。
明代著名道人洪应明有这样一句话:“心无可清,去其混之者而清自现;乐不必寻,去其苦之者而乐自存。”这 “去其混”、“去其苦”其实就是需要一份淡然啊。唯有“淡”才能“心无可清”,唯有“淡”才可“乐不必寻”。
庄子在《达生篇》里讲了一个木匠的故事:
鲁国有个木匠叫梓庆。他能做一种悬挂钟鼓的架子,上面还雕饰着各种猛兽,看见的人都万分惊讶,以为鬼斧神工。这事传到鲁国国君那儿了,鲁侯就召见他让他说说其中奥秘。梓庆说其实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本事,与别人不同的是自己在做此之前“斋戒”七天——三天忘记“庆赏爵禄”,五天忘记“非誉巧拙”,七天忘记“四肢形体”。之后进山选最合适的木材,顺手一加工就成了。心存杂念,满脑子是官网铜臭的人,不能淡然,怎能像梓庆一样做到最好呢?
留有一点空地并不难,它需要一种“广”。
凡是广交朋友者都明白一个道理:水至清无鱼,人至察无徒。没有宽广的心胸,不接受朋友的一丁点儿缺点或不足,就会交不到一个朋友。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,这“淡”就交际而言,其实就是一片“空地”。
这片“空地”如果有宽广的心胸,有多项爱好技能,有渊博的学识,有丰富的阅历,有高雅的情趣如此等等附丽其上,各路朋友则会如水一般涓涓不息,纷至沓来。
历史上有个庄王不究戏姬人的典故。话说有一次楚庄王大宴群臣,为了让群臣助兴,让爱妾许姬为大臣们敬酒。期间,唐狡因醉酒失态,借势调戏许姬,许姬要庄王给唐狡治罪,庄王却说:“酒后狂态,人常有之,倘若治罪,必伤国士之心。”后来吴兵伐楚,唐狡牢记庄王宽博仁厚之恩,奋勇杀敌,为保卫楚国立下汗马功劳。
由此一斑而窥全豹,不能不说楚王霸天下缘于“空地”之功效。
留一点空地并不难,它需要一种“情”。
这种“情”,是一种性情,一种秉赋,一种超然物外。《孟子.尽心上》有一句话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”其意为一个人在显达时能以天下为己任,而在困窘之时还不放弃修养。这种进退自如,伸缩两便的性情不能不说是一种富有“弹性”的理想人格写照。
大家都熟悉的一位大隐家——陶潜。他曾当过八十三天的彭泽令,那是一个很小的官。而因一件小事,他便弃官归园。
有一天,有位随从告诉他,上级要来检查指导工作了,您应当“束带面之”。用今天的话说就是,你要梳亮头发,穿上西装,系上领带,擦亮皮鞋,恭敬地去迎接领导。
陶公听了很不悦,随口道:“吾不为五斗米折腰”。就是说,我不能为了这点做官的 “工资”,而低三下四地受人摆弄。于是,封印脱袍,炒了领导的鱿鱼。
回家时,他便写了一篇文章叫《归去来兮辞》,里面有这样一句话“既自以心为形役,奚惆怅而独悲。”心灵成了身体的奴隶,心性就会多卑贱啊。他“悟已往之不谏,知来者之可追。”于是“桃花源里可耕田”了。
“我们现在拥有的物质丰富程度远远超过祖先的十倍甚至百倍,但我们为什么却感受不到多倍的快乐和满足呢?”这是美国知名医生理查德·斯威森在《让生命留有余地》一部集医学与心理学的书中的一段拷问。
现在想来或许与我们的心灵的“田地”太少,被诸欲挤满了空间有关系!
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,不知江月待何人?但见长江送流水。”最是美丽平常心,成败荣辱皆浮云。既然上帝给了我们生命之烛,就让我们在淡淡的黄昏中,饮着月光,手舞萤火将它悠悠地点燃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