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
年的一个秋日,女儿回国探亲,我和妻子特意带她到远在新桥的舅家探望老舅公。
年逾九旬的老舅公因病生活已不能自理,舅舅、舅妈都有工作,只好住进了镇上的养老院,成为全托型老人。每个月我都要驱车数十公里,陪妈前去看望老人,顺便给他送点好吃的。
老人听力几无,嘴要凑到他耳根边大声讲话才能与他唠嗑,因牙已掉光,故话也讲不大清楚。上次探望他时,听说留学海外的曾外孙女快回来了,老舅公激动得“咿咿呀呀”地说了一通。妈听出来是老人想看我女儿一眼,于是特意安排了这次探望。
养老院设施很好,窗明几净,绿树掩映。走进房间,老舅公正在午睡。由于卧床多月,且重病缠身,老人脸色苍白,十分消瘦,看起来非常虚弱。我们不便打扰,就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在他的床头,退到走廊里等候。
刚走出病房,女儿突然情绪失控地捂着脸哭泣起来,怎么都止不住。我和妈都很惊诧,以为是受了什么惊吓。只有妻子很平静地说:“让她哭吧,她一定是想起几年前去世的外婆了。”
妻子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。因为我的岳母五年前去世时,也是在锡城一家老年人颐养院里。一定是刚才那熟悉的一幕,触动了女儿那颗敏感的心灵。
女儿自5岁起,就一直生活在外公外婆家,只有在周末才能去看她。尽管是隔代亲,但两位老人从不纵容溺爱孩子。岳父是有着40多年教龄的教育专家,一向主张小孩在小学阶段要多自由玩耍,多做感兴趣的事;不主张择校,只要离家近、校风正就行。女儿在两位老人家也得到了很好的教育。
2001
年小年夜,岳父因患结肠癌,在与病魔抗争了十四个月后不幸去世。刚上四年级的女儿跪在外公病榻前,紧紧攥住他已冰凉的手,哭得死去活来。随后不久,她写的一篇课堂作文《最后的微笑》,以细腻的笔触、真挚的情感,真实再现了与外公生离死别时那种痛彻心扉、依依不舍的场景,看得老师也不禁涕泪涟涟。
之后女儿和岳母一起生活了三年。2003年,女儿上了初中,周一到周五必须住校,岳母从此失去了每天接送外孙女的机会。也正是这一年,可恶的阿尔茨海默症已悄悄盯上了她,岳母变得反应越来越迟钝,病情发展到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,只能送往颐养院。
在颐养院里,岳母度过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年多时光。此期间,每到周六,我们总会带上女儿,买着各种老人喜欢吃的水果、点心去看望她。每周的这一天,是老人最盼望、也是最开心的一天。当时,岳母由于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,已经记不大清近期发生的事情,甚至连亲人都认不大出了。可是,当我们仨坐到她的床头,妻子有意逗她,指着女儿问她是谁的时候,看似木讷的老太居然跟我们玩起了幽默,她轻轻地抬手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,笑眯眯地说:“你么,是经常考一百分的符从容。”惹得我们哈哈大笑。
然而亲情还是敌不过可恶的病魔。当我们兴冲冲地想在第二天把女儿的喜讯告诉岳母时,当天夜里却收到了噩耗。院方电话告知小舅子,岳母已经因多功能衰竭于当天深夜去世。我们失魂落魄地赶到颐养院时,只见岳母瘦小的身躯已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,揭开蒙在她头上的白布,只见她消瘦的脸庞上神情从容,毫无痛苦。妻子和女儿耸动着肩膀,无声地哭泣起来。我强忍着眼泪,搂着她俩的肩膀,轻轻地安慰他们说:“妈妈是去遥远的天国找爸爸团圆去了,我们要为她感到高兴!”
有一种亲情叫感动。我想,人间最难割舍的,大概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了。为了已经逝去的和还活着的亲人,我们一定要加倍珍惜这种亲情。